“陛下,奴婢姝慎前来服侍陛下更衣。”
姝慎,姓氏不详,已进宫三年,如今身居正五品掌司,近身服侍女帝日常起居。
唯一服侍楚云颂三年,眼看着她从不受宠的公主到登基为帝。
也是楚云颂身边,唯一活过了女帝登基前血月之夜的宫女。
“等……等会儿,你先别进来!”
云松心跳如击鼓,忐忑不安。
清了清嗓子,她费劲压下语气间的颤抖,坐回床榻边沿,“进来。”
姝慎与她年龄相当,却极为恪守本分,就连走起路来都是低眉顺眼的,她低声细语道,“陛下,奴婢先为您净面吧。”
云松僵硬着身体任她摆弄。
她其实并不习惯连洗脸都要假借他人之手。
但先前惊慌失措地赶走了寝殿内所有人,若再一反常态,下一秒就会惹来麻烦。
云松麻木起身,任姝慎为她披上墨色常服。
门外又匆匆进来一名宫女,脚步错乱惊惶,早已练习过千遍百遍的走路仪态都荡然无存。
姝慎见状,沉着脸,开口训斥。
“何事如此慌张。”
宫女惶恐跪下,弯腰匍匐,额头抵地,惊惧之色完全压制不住,舌尖打着结,语无伦次道:“奴婢知错,求陛下饶命,掌司饶命,是……是丞相大人殿前求见。”
无怪宫女连念出“丞相”都如此惊惧。
此时云松腿肚子都在打颤,脸色苍白比之她更甚三分。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大周谁人不知,权倾天下的当朝丞相之名?
凤钦,字墨渊,出身世代贵族门阀之首的凤家嫡子,少年成名,未及弱冠便官拜丞相,震慑朝野,百官无不甘居其下,就连楚云颂继承大统,也是他一手促成的。
他一路走来,脚踏森森白骨,身后血流成河,真正的无冕之王。
未来天建元年,还将以下犯上,谋逆弑君!
若是被这人知道她夺舍了楚云颂的身体,下场会怎样?
打入天牢?浸入水中?拔掉十指?千刀凌迟?砍下首级,五马分尸?!
云松不敢想。
姝慎蹙眉,“你先退下吧。”
“是,奴婢告退。”
宫女如蒙大赦,踉跄着快步走开。
姝慎转向楚云颂,行了一礼,提醒道:“陛下已束发更衣,随时可以召见丞相。”
她这才如梦苏醒,“对对对,现在就带朕过去见见丞……丞相。”
自己一人面对凤钦的死亡凝视,绝对会露馅,云松灵光一闪。
“对了,把九儿和七儿也叫过去。”
别问,问就是当时懒得想名字。
九儿正是云松醒来时,第一眼所见的,那个艳若桃李的少年,七儿姿色不及九儿,但两人都是真心侍奉女帝。
虽然楚云颂养着他们只是为了将“纨绔”之名奉行到底而已。
云松掐指一算,按时间来看,这两人才刚刚被招进宫中,与她接触不多,露馅的机率大幅度降低。
眼下别无他法,她应当,也必须,做好楚云颂!
御书房。
楚云颂坐在主位上,百般无聊地摆弄身上的常袍,这衣料,这绣花,这装饰,她要是能带回现代去,改明儿就能发个作者公告:
因作者拍卖大赚一个亿,于是决定将此书太监。
这般想着,嘴角的弧度怎么都掩饰不住,九儿瞧着,也跟着抿唇笑笑,“陛下想到了什么喜事?”
楚云颂张口欲言,随即想到这里可不是二十一世纪,而是大周皇朝的皇城,身边的也不是什么好友,而是她刚养在宫中不久的面首。
“无事,朕什么也没想。”
说实话,她虽顶替了楚云颂的身份,也有了楚云颂的地位。
普天之下莫非皇土。
可也只有楚云颂最清楚,她拿不稳,也握不住。
嘴角最后一丝笑意隐去,楚云颂兴致缺缺地随手掰了一颗某西域小国千里迢迢进贡的葡萄把玩。
别的皇帝呢,臣子求见,是臣子等皇帝;轮到她这里可好,等了一炷香,传闻中“殿前求见”的人还没有踪影。
当真是,半点没把她这个傀儡皇帝放在眼里。
“丞相大人到——”
伴随一声尖锐拉长的通报声,殿内众人皆恭然垂首默立。
终于来了。
殿门口出现一道高而挺秀的身影,裹挟进户外寒气,四周的空气瞬间宛如凝滞。
与传闻不同,来人既没有三头六臂,也不长得凶神恶煞,反倒有着异于常人的美姿仪,一袭雪色长袍,腰封白玉,如缎黑发束在脑后,如云的袍角随步伐而动,似一卷冰雪蔓延过来。
这副清冷谪仙的模样,无人敢直视。
近至眼前,才发现他唇色有些发白,映衬着整张白皙胜过玉质的脸庞,仿佛带上了一丝病气,据说是年少时被奸人下毒,心脉受损所致。
但若就此看轻此人是个病秧子,恐怕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臣见过陛下。”
凤钦以颔首代礼,自然而然地落座在楚云颂侧边,楚云颂轻吸口气,本想开口来点什么台词打破尴尬,就见一人双手捧着一样东西,跪在她面前,高举过头顶。
染血的腰封!
“陛下可识得此物?臣倒是觉得有点眼熟。”凤钦说话间双眸还染了点笑意,饶有兴趣地看着楚云颂的反应。
我我我……我可以当做不认识吗?!
这简直就是一道送命题!
书中所写女帝不满丞相摄政,便偷偷召见了先帝留下的保皇派臣子议事,立下衣带诏,用血书之。
半口气顿在那里,楚云颂欲哭无泪。
穿成女帝,她怎么能忘了还有这茬!
“看来陛下记性不错,还识得此物,”凤钦淡然闲适地倚靠在案后,还是那不疾不徐、毫无情绪的语调,说出的一字一句,都几乎能要了楚云颂的命,“上面所书‘佞臣临朝,野心勃勃,必将威胁楚氏帝祚’。”
“原来,陛下竟是如此看待臣的吗?”
最后一字落声太轻,隐约掺和着一声叹息。
楚云颂心中一凉。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楚云颂干的这落下把柄的蠢事儿,又不是我云松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