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有整整一分钟的沉寂,江棉只能看到范晔的嘴巴一张一合,却听不到他在说什么。
奶奶死了?
怎么可能!
她昨天还刚和奶奶通完电话,奶奶千叮咛万嘱咐,告诉她,妮儿,睡觉时枕头下一定要藏把剪刀啊!
这句话,是奶奶跟她说的第一句话,却没想到,也是最后一句。
十岁初,她刚到江家,抱着懵懵懂懂对亲情的向往,江家父母一句话打碎她所有的期望。
他们说,之所以收养你,是为了给离梨养个心源。
他们还说,养你十四年,你把心脏给离梨好不好?
十岁的江棉不敢说好,也不敢说不好,只在这之后,每一天,都很用力的活。
她怕自己这一辈子还没活过,就要把心给江离梨了。
就连江棉自己都默认了是作为江离梨的心源而活,只有江家那患有老年痴呆症的老太太还倔强的为她争。
“妮儿,你活着,不要为任何人,要为你自己,这样一辈子下来,才不会问心有愧!”
是奶奶拉她出黑暗,是奶奶告诉她,人要为自己而活。
她前半生跌跌撞撞,受尽冷眼,唯一的温暖,便只有那个神志不清的小老太太。
可如今他们告诉她,奶奶死了?
当那股从脚底侵袭而上的寒意散去时,江棉转身便要走。
范晔眼疾手快的拉住她:“你要去哪儿?”
“奶奶,我要去看……”
“你现在回去,只会被当成凶手抓起来,你什么也做不了!”
范晔压低了声音说话,江棉失神的看着他,目光空洞。
范晔心没来由抽痛了下,他深吸口气,柔声道:“我知道凶手不可能是你,所以你听我的话,乖乖藏起来,我是律师,我会替你处理好接下来的事。”
“谈……顾以,他,相信我吗?”
江棉小声问,范晔缓缓沉下脸:“就是他报的警,你说呢?”
意料之中的答案,江棉垂着头,早已麻木的心还是不可抑制的触动了下。
“我在郊区有一套房子,我现在送你过去,这几天,谁的电话也别接,等我收集好资料,洗脱你的罪名。”
范晔见她不语,握着她的肩膀:“你难道真的想当这替罪羊吗?你要是坐牢了,你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
孩子……
江棉失去焦距的眼睛缓缓动了动,她看着范晔,见他面上露出苦笑,无奈摊手:“医生告诉我的。”
“小棉,我想你过得好,像奶奶一样,希望你为自己而活,你肚子里的孩子会是你坚强的动力,但不该成为你活下去的理由,你明白吗?”
江棉冰冷的指尖泛回来一丝温度,她红着眼,重重点头。
“我听你的。”
范晔松了口气,避开人群,开车将她送到郊外后,又马不停蹄的赶回来,一头扎进案情中。
警方说有明确的证据,是谈公馆的视频,里面清晰的记录着江棉是如何失手杀死江家老太太的全过程,还有个见证了这场杀人案的江离梨。
人证物证都在,江棉的罪名板上钉钉。
这是官方说辞,范晔紧盯着视频里的人。
那的确是江棉,分毫不差的相貌与形态。
律师是最忌惮接这种证据确凿的案子的,败率百分百,要如何辩?
……
这是江棉住在城郊公寓里的第三天,她每天看电视新闻,眼瞧着事件愈演愈烈。
外头闹翻了天,谈家不出意外被推上风口浪尖,股市一跌再跌。
江棉盯着新闻里被记者围堵的谈顾以,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
良久,她按下开机键。
刚一开机,无数条未接电话的信息进来,江棉自几百条短信里,一眼看到谈顾以的名字。
正晃神,电话震动,是谈顾以。
江棉犹豫了会儿,按下接听键。
“你终于肯接电话了。”
电话里谈顾以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但江棉知道,他越是生气,越是冷静。
“不……不是我杀的人,你,你可以去调医……医院的监控,对了,我还,还带小莀回了趟,老宅……”
江棉费力的说话,她想为自己辩解一次,就这一次。
“医院的监控系统被人黑了,视频全毁,江棉,你那个律师朋友手段可以啊,为你编了一套这么详细的脱身策略。”
一肚子解释的话,突然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江棉听着电话里冷静的男声,再也感受不到任何温度。
门外警笛声由远及近,她握着电话,问了最后一句。
“你打……电话来,就是,为了获取定位,是吗?”
谈顾以粗重的呼吸声入耳,他冷冷吐字,无情到骨子里。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