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男人面冠如玉,倘若不是沾染了些许腥甜味,青棠都快错觉他是个赶考的书生了。
“多谢督主的镯子,小…”话还没说完瞟见顾青如的脸色,她一哆嗦咬了舌头,皱着小脸苦哈哈的看着顾青如,适才被拂去泪水的眼角又沁出花来。
“夫人,你很怕吗?”说话时他的眼尾轻轻上挑,莫名的有些妖娆来,青棠不敢说实话更不敢骗他,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话没说两句,泪水倒是淌了两回,顾青如失笑,伸出手牵她:“你是我夫人,别怕。”
“是。”
顾青如挑挑眉,打量几分,纤细的脖颈轻轻一下就能折断吧。他虽没说话,青棠却能觉出顾青如的视线在她脖颈上游离,阴冷的不带半分人情味的视线,死死扣在她的脖颈上。
她攥着袖子想,这么快吗?
走神的时候,顾青如牵着她下了台阶,又揽着愣愣的青棠进了马车,他能明显感受到青棠掌心冒着薄汗。
但哪有如何呢?他想,再怕不也只能成为他的夫人吗?
况且,他嘴角扯出抹略残忍的笑,握着青棠的手不断握紧,除了马车和街上的喧嚣还能听到青棠手骨的咔嚓声。
“不知道夫人你听说过没,越是位高权重的太监,越扭曲。”
顾青如没等到他想听的话,却瞧见一滴清冷打在他的虎口上,他低头看了眼,那双原本纤秀的带着些许冰凉的手,现下一片通红。
松手一看,明晃晃的印子留在上头,顾青如不甚在意,挑起她的脸问:“夫人听过吗?”
“我相信督主。”
如今除了这个还有什么能打动他,青棠擦去脸上的泪水,认认真真的看着顾青如复述一遍:“我相信督主。”
皇帝的圣旨没什么保命可能,或许正因为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才没管那指名道姓的风言风语,赐婚时连后路都给顾青如想好了。
一个没了还有另一个,两个都没了,还有表亲,九族之下总有一个姑娘活到出嫁的那一日。
青棠心头莫名涌上股唇亡齿寒的悲凉感,她凑近顾青如,撩起袖子,露出腕上碧莹莹的翡翠手镯。
“督主怎么想着送镯子?”她难得对他真心实意的笑,顾青如知道她是聪明人,想什么不重要,想通了才是最要紧的。
他伸手弹弹她的额心,问:“喜欢吗?”
声音很温和,面容也一派平静,
青棠点点头见他笑吟吟的,分不清究竟是好与不好。权衡之下,还是把疑惑咽了下去。
“喜欢就好。咱家听说你以前有对镯子被你姐姐抢了去。”带着些许笑意的声音多了点人情味,将他周身书生味染得更浓。
青棠一时松怔,没想到他会如实告知自己。更没想到,今天的场面仅仅是因为过往的一对镯子。
她垂下眼睛,羽睫颤颤落下片扇子状的影子,脑子里思绪万千,青棠说不出自己心下的感受。
应当是恐惧,为何却忍不住欢喜。
马车帘子被顾青如撂下,车厢顿时昏暗起来,青棠看不清他的面容,心头的惧怕也因欢喜而退却,她忍不住问:“督主,您…会杀我吗?”
模样怯生生的,她是瞧不真切但顾青如视力极好,所有东西与神色都尽收眼底。他伸手摸了摸青棠的头发:“不会。”
她不是个会为只言片语而头脑发昏的人,可不知为何偏生如此动容,她凝顾青如的脸想,不也是凡夫俗子的血肉之躯,为何不一样呢?
马车行了许久,青棠都有些昏昏欲睡时才停下。
下车时她看了看周遭,年岁大些的时候出门甚少,这地界她从未来过很是陌生。四处看过了,抬起眼打量起正前方的督主府,青棠心下有了猜测,想问又什么又咽了下去,跟在顾青如后头进了大门。
外头已能隐约窥见宅院的阔气,进了里头更是毫不掩饰的富丽堂皇,
“督主…”
“督主…”
一路走来伺候的人来来往往,青棠饶有兴趣的瞧了许久,一不留神撞上了顾青如的背。
“看什么?”顾青如问,顺着青棠的视线看去,临墙而植的苦情树,他蹙了蹙眉头,不咸不淡的来了句:“想做刺猬?”
“啊?”她有些楞神,抬眼望向顾青如的眼睛,里头幽深不见半丝亮色,青棠稳了稳声音对他柔柔一笑:“只是觉得意外,督主府还有苦情树。”
“是吗?”他一脸将信将疑的模样,偏生还笑的阴恻恻的,青棠只觉得凉气从低窜到头顶,不自觉的打了个寒噤。
她忙不迭的点头,有些可怜巴巴的对顾青如说:“督主我冷。”
别人遇到他,向来跟老鼠见了猫一样,她这可怜的娇气样还挺稀奇。他走的近了些,摸了摸她的手,也是冰凉的,整张脸倏然沉下。
幸而怀玉是个有眼色的,抱着件月白色的兔毛领绣海棠的斗篷,静静候在顾青如身侧。
这玩意儿还是当时随圣旨送来的,大抵说他府中没个管事的女眷,以后新娘子入门见几件像模样的衣裳都没有,乌泱泱的各色东西抬了好几箱进来。
顾青如起初只觉得刘昭多此一举,现在倒改了个念头,觉得果然是妻妾成群的皇帝。
他本想说自己穿,看青棠可怜见的样心头一软,提了斗篷往青棠身上一盖,翻手系出个漂亮的结。他似乎来了兴致,抬手把斗篷上的帽子也扣在青棠头上。
一圈软乎乎,白绒绒的兔毛衬得她越发娇小玲珑,顾青如觉得指头有些痒,捏住青棠的脸蛋问:“你是我养的兔子吗?”见她不说话,手上力度逐渐加大,青棠忍不住摩挲起马车上被顾青如扼出印子的手,好容易回暖的身子复又冰凉,心跳也越发不稳。
一旁的怀玉垂着脑袋候在一侧,在心头感叹,哪有喜欢人姑娘,这副样的。
“怀玉,下去。”顾青如语气犹如三九寒天,冷得掉渣。
“是。”
告退前怀玉不动声色的往青棠的方向瞟了眼:
其实他很想告诉青棠,顺着督主性子来,他其实挺舍不得夫人你。
但他只能憋在心里,否则话一出口,保不齐督主会是什么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