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你替她还

　　莫澄一直在哭，从放声大哭，到虚脱后无声地抽泣。

　　欧奕始终站在她身后，等着她发泄完。

　　等到莫澄几乎把眼泪哭干，全身发抖，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时，欧奕去附近超市买了两箱啤酒回到莫澄身边。

　　“发泄出来，不然你会病的。”欧奕冷静地说。

　　大醉一场正是莫澄此刻想要做的。

　　她打开一听啤酒，仰起脖子，“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了一罐，顺着嘴角流下的啤酒，被她抬手用手背抹去。

　　抬起头，她红着眼睛又开了一听，“咕咚咕咚”又咽进去大半罐。

　　欧奕沉默地帮她递酒，自己也开了酒，仰起脖子往肚子里灌。

　　两人从太阳落山，一直喝到路灯亮起，始终一句话不说。

　　直到啤酒快喝完，欧奕才开口说话：“为什么不想做世界顶尖了？”

　　莫澄醉得靠在护栏上，苦笑：“我毕生所愿就是让两个人看到我的存在，可现在，这两个人不在了。”

　　“哪两个人？”欧奕的手指无意识地动了一下。

　　“一个很好很好的阿姨，和一个很好很好的小男孩。”莫澄仰头看着夜空，失落地说。

　　“他们去哪了？”

　　欧奕的问题让莫澄沉默了很久。

　　直到一听啤酒喝完，莫澄才说：“他们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远得回不来了。”

　　“你是说，天人永隔？”欧奕又开了一听递给莫澄。

　　莫澄不说话，夜风吹乱发髻她也不理，只静静抬头看着天空流泪。

　　欧奕低头，转动着手里的戒指：“所以你放弃了？”

　　“对。”莫澄又开始哽咽。

　　“能说说他们为什么对你这么重要吗？”欧奕盯着莫澄，慢慢地问。

　　“我调香是阿姨带入门，是她手把手教我的。她的儿子，是我唯一想过要嫁的人。”莫澄喝了太多的酒，迷迷糊糊地说。

　　欧奕转动戒指的手突然停下，凝视着莫澄不说话。

　　他不动声色，眼底却有几分纠结，轻轻地、静静地问：“你很喜欢他们吗？”

　　“嗯。”莫澄带着浓浓的鼻音回答，眼泪又流了下来：“他们是我努力的最大动力。可现在，我活着都没有动力了。”

　　欧奕紧紧捏着手中的戒指：“那就更得做到世界顶尖了。”

　　他的眼底映出莫澄的身影，伸手拍拍莫澄的肩：“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这么优秀的调香师，是谁教出来的。这么优秀的女人，能占据她心里的，又是谁。”

　　“有用吗？”莫澄无力地苦笑。

　　“我听说，真正的死亡，是遗忘。”欧奕猛灌了一口酒：“如果你放弃了，他们慢慢被人遗忘了，那才是真死了。”

　　莫澄的眼睛眨了一下：“说下去。”

　　“可你登上世界顶尖以后就不一样了，所有人都从你口中知道了他们，都因为你记住了他们，到时候，节目访谈会提到他们，新闻会提到他们，你的崇拜者说起你时，也会提到他们。”

　　欧奕直直地看着莫澄的眼睛：“这么多人记得他们，他们就像是活在这么多人的心里了。”

　　“......”莫澄站直了身子：“真的吗？”

　　“死亡不可怕，没人记得才可怕。”欧奕淡淡地说。

　　莫澄没说话，仍然大口大口地喝酒。

　　欧奕也不再说话，默默陪在她身边。

　　等所有酒都喝完的时候，莫澄抬手擦掉唇边的残酒，恶狠狠地说：“就这么决定了！我要最快速度站上世界顶尖的位置，要有很多人关注我。到时候我就让全世界知道，曾经有两个很好很好的人存在过！”

　　“不惜任何代价？”欧奕轻轻问。

　　“不惜任何代价！”莫澄现在像是觅食的狼一样，随时准备亮出獠牙，与之前的佛系截然不同。

　　“我要让很多很多人记得他们，我不会让他们被遗忘的！”莫澄沉声说，眼中的坚定几乎化为实形。

　　欧奕将啤酒罐都扔到垃圾桶里，拍了拍手走回来：“那就回家吧，从明天开始，每一天都要像打仗一样，不爱勉强也逼自己勉强，记得要实现你对亡者许下的诺言。”

　　莫澄点点头，慢慢往路边走。

　　欧奕一路跟在她后面，跟着她打车回家，跟着她上楼，看着她站在照片墙前发愣。

　　半个小时后，酒劲上来，莫澄开始东倒西歪。

　　欧奕叹口气，将醉得丧失意识的莫澄扶到卧室，为她脱下鞋和袜子，盖好被子，摘下她的眼镜，看着她清丽的五官。

　　他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个小铁盒，一打开，里面放着半块陈旧的橡皮。

　　欧奕把橡皮轻轻放在莫澄的枕边，自嘲地笑：“是你太魅惑，还是我定力不够，怎么刚才，我竟然就想这么原谅你了呢？”

　　他轻拂着莫澄的头发：“要不，就这么算了吧？”

　　莫澄眉头轻轻皱了一下，半梦半醒地喃喃：“周阿姨，周阿姨你别走！慕周，慕周你等等我啊！”

　　欧奕幽黑的眸子里，透出一丝温柔来，伸手将莫澄紧锁的眉头舒展开。

　　莫澄还在低声说着梦话：“慕周，你不是说要娶我吗？慕周，你别走啊！”

　　说着，她开始“呜呜”地低泣起来，委屈彷徨又害怕。

　　欧奕握着莫澄的手，低沉地笑：“还是小时候那个样子，胆小又敏感。”

　　他的眼中透出浓浓的思念，静静地看着莫澄，又像是透过莫澄看着往事。

　　“算了吧。我放过你。”他将莫澄乌黑的发丝绕在指尖，漫不经心地把玩，语气却十足认真。

　　莫澄的眉头舒展开来：“慕周，真好啊，你没有走！”

　　她的梦话取悦了欧奕，欧奕又低笑起来。

　　莫澄抿着嘴，还在梦里诉说着：“慕周，你别怪我妈，其实我妈也不容易，她欠你的，我帮她补上，行吗？”

　　她喃喃地说：“她毕竟是我妈，我不能眼看着你们伤害她，我替她偿还，好不好？我妈也有苦衷的......”

　　欧奕的笑容，一点，一点地收了回去。

　　眼底的温柔，慢慢地退散下去。

　　他的双眸，又变成深不见底的寒潭，一片浓黑。

　　“莫澄，”欧奕一字一句说道：“这是我第一次想着原谅你，也是最后一次。”

　　“你要替她还，那就替她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