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捡到连愆时,他就是一副被追杀逃进狼谷的狼狈模样,这么多天过去,追杀他的人若发现了他还没死,必然会再度有所行动。林执漫不经心道:“你我还真是有缘。我们家是怀璧其罪,连公子又是为何被追杀的?”
林执本就是随口一问,问完甚至还有些后悔——两人这些天的相处,林执已经隐隐能看出这人防备心很重,这么多天都没有丝毫想要说明自身情况的意愿,她这样突然询问,会不会有些冒昧?
连愆半晌不答,林执的心中就更忐忑了。她轻咳一声掩饰尴尬,还维持着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漫不经心地扫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道一句:“不想说就不说,你那副表情是什么意思?”
“……”良久的沉默后,连愆忽然出声,沉沉道一句:“树大招风。”
他能说这么一句就很不容易了,林执生怕再问下去气氛就又变得诡异,赶紧打住,没再问下去。
可连愆似乎却似乎是放开了,继续道:“家里两位兄长眼红父亲偏爱我一人,为了家业就……”
林执无言以对。
比起外乱,这种内斗似乎要恶心得多,林执一时都找不到措辞来安慰他。
顿了顿,林执问道:“你父亲既然疼爱你,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吧?”
“……”连愆又是一阵沉默,继而神色更为复杂道:“我很早就知道,父亲最中意的继承人,其实是他最小的儿子。只是我这个弟弟年纪太小,父亲恐其为人所害,便将我提出来做个活靶子。”
借刀杀人玩得那叫一个开心!
林执:“……”得!她跟这个嘴损的玩意儿呆的久了,连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本事都精通至此了。
无奈,林执只好转移话题:“那群人肯定会想到我们是往无光镇的方向去,我们得尽快,找到我要找的人就把你送到北境。”
连愆“嗯”了一声以示回应,不知道是不是林执的错觉,连愆的神色越发阴郁了起来。
不会是她勾起什么不好的回忆吧?想想也是,被兄长暗杀也就算了,自己亲爹还在背后推了一把手,个中苦楚,想必只有当事人才能切身体会。她好歹还有个报仇的信念,可连愆呢?他真的能找自己的父亲和兄长报仇吗?
后半段路,两人谁也没有开口,两匹马跑了一晚上,精疲力竭,才终于在天蒙蒙亮时赶到了无光镇。
无光镇就像它的名字一样,是个背山的小镇,终日不见阳光,与冰雪相伴,有本事的自然离这里远远的,剩下的就都是一些老幼妇孺、非伤即残。
城门口连个守城的都没有,两人大摇大摆地进了城,沿路打听,才找到小镇唯一一家客栈落脚。
客栈的掌柜是个身患侏儒症的男子,站起来都还没有柜台高,见到有客人也是神色恹恹,冷淡道:“客房只有一间了,二位住不住?”
林执听完就要炸——这鸟不拉屎的破镇子哪来那么多投宿的?满城就你一家客栈我们不住又能去哪儿?!
她几乎立刻就明白了,这客栈生意不好,客房落得灰太厚,这掌柜已经破罐子破摔,懒得收拾了。
生意做成这样,也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连愆顿了顿,平静道:“我们找到人便走。”
林执想起先前截杀他们的人,也觉得此地不能久留,便道:“一间就一间吧!送些吃的到客房,准备些干粮我们晚些时候带走,再帮我们喂喂马。”
林执话音刚落,连愆就已经丢了锭银子过去,掌柜眼中总算多了丝活气儿,热情了起来:“哎!二位客官楼上请!”
少顷,两人在客房中安顿了下来,许是得了一笔横财,掌柜总算良心发现给拾掇出个宽敞的客房,端上来的饭菜也是有荤有素卖相甚佳。
林执虽然饿,却也没忘记打听:“掌柜的,你们这里是不是有个铁匠,叫黑瘸子的?”
掌柜原还乐呵的脸上突然一僵,继而皱眉问道:“你一个外地来的,怎会特意打听我们镇上的铁匠?”
“有些私事。”林执打着哈哈将话题岔了回去:“你还没说呢,有没有这个人?”
掌柜叹了口气,惋惜道:“原是有的。”
林执心一突。
等等!什么叫“原是有的”?!
掌柜自顾感慨道:“年前,就腊月二十五,黑瘸子那铁匠铺让人一把火烧啦!唉哟那火烧得那叫一个猛哦!挨着的几户人家都烧死了好些人,你说他一个瘸子,跑得了吗?”
林执:“……”感情她辛辛苦苦跑到这里,却还是扑了个空。
腊月二十五,不就是月隐山庄大火那晚?几乎同时,有一波人在无光镇灭了黑瘸子的口……
林执更加确信,那个叫黑瘸子的铁匠是个关键。
掌柜是个很有眼色的人,见林执面色阴郁,立马道:“不打扰了,二位客官有事儿再叫我!”话落便赶忙溜走。
林执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眼连愆,就见他也正在看着自己。林执沉默一阵,道:“我得去铁匠铺查看一番。”
“嗯。”连愆拿起筷子,又道:“先吃饭。”
先前刚冒出头的一点胃口,在听到这个噩耗后便又缩了回去,林执吃不下,满脑子都是林家和铁匠的瓜葛。
怪只怪林遏当初藏得太好,突遭变故甚至都来不及布置打点,就受到了灭顶之灾。
那个山河令,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山河令?”连愆突然出声,吓了林执一跳,这才发现自己愣着神儿,最后一句竟是从口中直接说出来的。
林执为人,向来有几分君子的光明磊落,这些天与连愆一路,早已将其当做是自己人,便也没隐瞒直言道:“哦,就是我们家怀的那块‘璧’,腊月二十五那天我听那伙人说的,也不知道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保不齐压根就不是我们家的东西。”
连愆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忽而像是忍受不了一般嘲讽道:“不光丑,脑子怕是也不怎么好使。”
林执:“……”果然这种嘴损又烦人的玩意儿,还是直接掐死了一了百了的好!
“接下来你有何打算?”连愆问。
跟你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从此相忘于江湖永不相见!
林执默默将心中所想按回去,淡然道:“去铁匠铺寻线索。”
连愆颇为直接地又捅了一刀过来:“若找不到呢?”
林执暗戳戳翻了个白眼,忍下想要将眼前这人拆了的冲动,生硬道:“照之前约定的,护送你去北境,之后做什么,就不牢连公子费心了。”
“啧。”连愆蹙了蹙眉,似要开口,却又忍住没说。
林执不再理他,堵着气倒多吃了两口饭,喂饱了自己,才开始继续思索铁匠的事。
她本想自己去探查,让连愆在客栈等消息,可被连愆态度坚决地拒绝了。
“你奔波一路,先休息!”
林执暗戳戳翻了个白眼,语气冷淡道:“我已经歇了好一会儿了,连公子,时间不等人的,万一我去的晚了,原本有的线索没有了,我跟谁哭去?”
顿了顿,林执又道:“说到底,这是我自己的事吧连公子?”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正常人都不会再多说了,然而连愆他天生就不是个正常人:“你还没护送我到北境,我可不想你半途累死。”
林执:“……”
她突然之间什么都不想说了,三步迈到床前,拉过被子躺了上去,将后脑勺对着那烦人精。
那烦人精久久没有多余的动静,林执便不由自主地去听他轻浅而有规律的呼吸声,不知不觉,竟就真的睡了过去。
只是心头装着事,这一觉并没有睡实,也没睡多久。迷迷糊糊地睁眼,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翻了个身,稍抬眼就能见到坐在桌前的连愆。他支着头,倚在桌上一动不动好似睡着了,只是呼吸粗重,眉头深锁,紧抿的薄唇毫无血色,睡得并不踏实。
林执见他额间有汗,不由下床走过去,想叫醒他。哪知还未待她开口,连愆便突然惊醒,有一瞬间,他眼中迸发而出的凌厉与冰冷让人遍体生寒。
连愆鹜地出手向林执抓来,林执隔开他的手,沉沉道:“连公子,是我!”
连愆一顿,眼中的戾气缓缓消散,终于恢复了清明。林执不由松了口气,下意识地问:“你做噩梦了?”
“……无事”连愆喝了口凉茶,呼吸渐渐平复下来,道:“向掌柜的打听一下,尽快动身吧。”
林执看了他半晌,才踟蹰着“哦”了一声出门。
铁匠铺在小镇的西边,更加偏僻荒芜,也亏得偏僻,死伤才没有多少,林执看着烧得焦黑连成片的废墟,心都跟着凉了半截,基本没再抱什么希望了。
连愆还在一旁火上加油道:“这铁匠铺烧得,风大点它就要塌了,你确定要进去?”
林执咬咬牙,扔下他就往里走去。
铁匠铺真是应了连愆的乌鸦嘴,一阵寒风拂过,门框“咣当”一声掉了半边,连带着屋顶也跟着“吱嘎吱嘎”响了起来,一副风中残烛状。
林执:“……”
连愆:“……你还进去?”
大火是从铁匠铺内着起来的,周围几个房屋还算完好,里面的尸体也都被清理了出去,只是铁匠铺被烧成这样,能不能把铁匠的尸体搬出来都难说,一个不小心就要跟铁匠作伴了,自然没人敢担这个活儿。
镇上的人也只不过是根据周围几户人家的损失推测铁匠凶多吉少,但这种推断显然难以说服林执,看不到铁匠的尸体,她就会一直以为这个很可能是个中关键的人物还活着,他知道什么。
“丑丫头!”连愆叫了一声,却没叫住林执,只得紧随其后,进了摇摇欲坠的铁匠铺。“我说……”
“嘘!”连愆话还没说完,就被林执头也不回地打断:“小声点,别把房子震塌了!”
连愆:“……”
近墨者黑,林执现在噎起人来颇为熟稔自然,噎得连愆都无言以对。
铁匠铺不大,外室摆放着打铁的炉子和一些铁器,都烧得焦黑,再往里,一扇烧成大半块炭的木门后,辟出了一个小屋,里面唯一幸存的东西就是一张烧得焦黑的铁床。
整个逛了一圈铁匠铺,却始终没找见任何尸体。
林执离开客栈前再三跟掌柜确认过,没人来搬运过铁匠的尸体,那是不是说,她可以当那个铁匠还活着?
像是看出林执的想法,连愆不咸不淡地泼了盆冷水:“也有可能是他知道什么,被人抓走了。”
林执彻底不想同这人说话了,转身便要朝外走。余光瞥见那张铁床时,鬼使神差地顿了一下,继而走了过去。
连愆满脸不解,却没出声打扰,就见林执走到床前,俯身朝床下望了一眼,继而就像呆住了般一动也不动了。
连愆这才觉出不对,忙上前摸出火折子,朝床下照了一下。床下什么物件都没有,唯独地上有三个字——赵衍煦。
那字该是用手指沾着血抹上去的,血迹早已干涸发黑。
赵,是大虞国姓。
这位赵衍煦,是当今圣上之子,我朝风头正劲的晋亲王。
“这……”不知为何,连愆的目光变得有些古怪,好一会儿,他才道:“也或许不是铁匠写的。”
林执淡漠反问:“可万一是呢?”
连愆还要说什么,却被林执冷冷打断:“连公子请放心,我承诺过护送你到北境,便一定说得出做得到,至于之后我要去哪儿,要做什么,都与连公子无关!”
首页>> 古代言情>> 山河令:捡个王爷覆天下
上一章第七章 无光镇
作者:进酒 更新时间:2020-02-03 11:26:28 字数:3875字
投诉
捧场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