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上行来一支百人规模的黑甲侍卫,个个精壮彪悍,被拱卫在中央的是一辆翠盖珠缨八宝车,远远望见,就觉威势逼人。
“是冀王府的人。”来往行人,瞧见旗子上大大的贺字,忙敬畏的避让一旁。
“不知是王府哪位贵人出行?”有好奇的小姑娘望着镶金嵌宝的马车,一脸歆羡。
“天啊,快看这些侍卫左臂的徽印,是世子爷的铁甲卫!”冀州三卫,铁甲、银甲、金甲,乃是冀王世子的亲卫。据说其中兵士皆是从精锐中挑出的精锐,有以一当百之能,然而这三卫并不轻易出动,只在战场上如一柄尖刀刺入敌人心腹之地。
而现在这百名铁甲卫,竟仅仅护着一辆马车。
这车上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恰此时,一阵凉风吹来,蓝色轻纱车帘被吹起一角,影影绰绰露出里面袅娜身姿,不待众人细看,车帘又合了起来。
然只这惊鸿一瞥,已可窥知里面佳人绝色倾城。
“姑娘......婢子该死......夫人......”丫鬟急急改口,一脸惊慌,生怕受到责罚。
“下次不要再犯了,这次算了。”
这辆马车十分宽敞,中间一道隔断将空间分成前后两部分,前面放了蒲团隐枕小几,可以喝茶聊天,后面则是床榻,以供歇息。
从辉县庄子里出发,走了四五天了,姚桐有些疲累,靠在软枕上闭目养神,“何事?”
“侍卫传来消息,今儿晚上就能到大名府了,只是天晚了,夫人先在别院里歇歇,再去王府。”
姚桐睁开眼睛,并未因她这番话变了面色,“好,你下去传我的话,这几天辛苦大家了,等到了别院里,让大家伙儿好好歇一歇。”
“是,婢子告退。”
她将那一日贺铮寒的一言一行,一遍遍的回放,他姿势狎昵轻薄,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她前世活了二十四年,虽然没有过实际经验,但该知道都知道,而就算他摸遍了她的身子,却依然平静,连欲念都没有。
可他却让人改了对她的称呼,从暧昧卑下的姑娘,改成了夫人。
新挑上来的丫鬟,以为她美貌惑人,诱住了他。
她自己却知道,这个男人眼里心里,对她没有一丝情意。
她猜不出他这么做的目的,唯有时时提醒自己,暗中警惕。
他在庄子上待了七八天,直至她伤口没有大碍,才动身离开。
更在临走时命人将她送到大名府,那是冀州的治所,冀王府也在那里。
他的行踪,姚桐不知道,也不敢问。
却对要去冀王府心里惴惴。
以郑王的行径,她的身份,冀王府怕是不欢迎她。
想到那位高嬷嬷,口口声声太妃赐死,或许不止是不欢迎......
胡思乱想间,时间过得飞快,天色擦黑时,到了别院。
姚桐在别院里忐忑的等了好些天,终于等到了消息。
“太妃身子不大爽利,大夫们都说不能见生人,免得再冲撞了。王爷和世子爷都是孝顺的,这些日子连前院里的大人们都很少来了,后院里更是锁门闭户,闲杂人一个都不许进。”冀王府来的嬷嬷,天生一张笑脸,传完了话,还福了一礼,“失礼之处,还请这位......贵人担待,老奴告退了。”
听完了她的话,丫鬟们一脸沮丧,姚桐却很是欢喜。
在她看来,冀王府就是龙潭虎穴,现在不用过去了,她还巴不得呢。
至于丫鬟们担心的长辈漠视,不承认她夫人的名分,她一点都不关心。
她只要保住命,好好活着。
那些所谓的争宠谋斗,她巴不得有多远离多远。
送走了冀王府来的人,确定了自己要在别院长待,姚桐开始下手整顿了,自己住的地方总要住的舒心些。
先是照着花名册,将别院里的人见了一遍,而后定下了几条规矩,有辉县庄子的事在前,贺铮寒血腥的手段,将人震得心肝发颤。这别院里的下人,甭管心里怎么想,面上都规规矩矩,极为听话。
再按照这些日子的表现,对贴身伺候的丫鬟进行了一番调整。话少听话的,提上一等,月钱加了一倍,嚼舌心大的,免得免,罚得罚。
一番动作下来,人人都知道这位身份尴尬的夫人,不是个任人揉捏的面人儿,不由都畏惧了两分。
再没人敢不把她当做主子待了。
不想,姚桐这快活日子没过几天,一匹飞骑送来了一封信。
一封贺铮寒的亲笔书信。
“果然如此......”
看完信,姚桐仰躺在床上,出神的盯着纱帐,一时间脑子里乱糟糟,一时间又气噎声堵,事情一如她预料,她却没有一点猜中的欢喜。
默默的数完葱绿色双绣草虫纱帐上绣的动物,小蝈蝈、小蚂蚱、小蝴蝶、小蜻蜓......都是可爱又弱小的东西。
她恍然一惊,翻身坐起,在贺铮寒眼里,她大概和这些柔弱的小东西一样,除了他的庇护,毫无生存能力。
不行,她一定要让他觉得有用。
想通了,便觉得刚刚的伤心来得毫无道理。
姚桐摇头笑了笑,唤人进来,他第一次交代的事,她定要做好。
翌日,姚桐早早起来梳洗打扮,娥眉淡扫,粉黛轻敷,朱唇微点。如云乌发绾成惊鸿髻,髻间斜插一枚红玉牡丹钗,额前缠一串珠链,一般大小的粉色珍珠浑圆剔透。
身穿广袖长衣,茜色的长裳下是薄软轻滑的米白长裙,上头密密绣着大朵的牡丹花,微微一动花瓣便似颤动着要滴下露水。裙下一双软底珍珠绣鞋,腰身紧束,不盈一握。
这般华贵的装扮,越发衬出她明艳倾城的容貌。
打扮完后,来诊脉的施医女并一众丫鬟齐齐吸了口气,满眼惊艳。
施医女品味不错,姚桐邀她作陪,坐着华丽的朱轮华盖车,带着众多随从,一路进了大名府商铺最多、最繁华的西街。
最好的绸缎铺子,最好的首饰店......不选最好,只选最贵。
短短一个上午,银子流水般的花了出去。
如此绝色姿容,如此张扬阵势,更有印有冀王府徽记的马车,姚桐迅速成了大红人。
“夫人,这会不会太招摇了......”
眼见打量的人越来越多,尤其是珍宝楼里遇到的贵妇贵女,人人侧目,眼神乱飞,施医女忧心忡忡。
“还不够。”姚桐冲她笑笑。
“去最好最贵的酒楼,包最好的包厢。”
姚桐说完,侯在身后的侍卫,立马去办。
“夫人,这动静太大了,若是传到冀王府......”
姚桐心中一暖,她知道施医女是真正的关心她,“姑姑的担忧,我都知道。可爷的吩咐,不敢不尽心。”
“这是世子爷的意思,难道他不知道这会让你成为众矢之的,为你惹来灾祸......”她忽然明白过来,咽下未出口的话,看着姚桐的眼神,满是怜惜。
眼睛酸了酸,姚桐握着她的手笑得更灿烂,一脸的若无其事,“据说那松鹤楼不仅有北地的大厨,更重金从江南聘来名厨,海陆珍馐必备,待会儿姑姑想吃什么点什么,咱们定要大饱口福。”
她说得俏皮,施医女却知她这是苦中作乐,强忍下酸涩,重重点头,转了话题,仿似刚刚的事情她们并未说起过。
松鹤楼位于翠湖畔,三层高,飞檐翘角,朱栏画栋,十分壮阔。
下车后姚桐抬头,欣赏了片刻。
正欣赏间,一道声音响起,“夫人,都安排好了。”
姚桐收回目光,带着一众婢女,招招摇摇的走了进去。
“夫人,请上顶楼。”
松鹤楼顶楼只有三间厢房,分别是松、竹、梅,对应岁寒三友,因视野极佳,可俯瞰烟波浩渺的翠湖,历来一房难求,非得提前半月预定不可得。
而这次能如此快速的得到一间厢房,自然是世子爷贺铮寒的面子。
也更坐实了这位美人儿是他心头宠的流言。
前面引路的松鹤楼管事,推开‘梅’字号厢房,不着痕迹打量了前面恍若神仙妃子的女子,果然美貌,大名府一众贵女无人可及。
“夫人请稍后。”
饭菜上得很快,一盘盘色香味具美的佳肴,热气蒸腾,香味扑鼻。
“姑姑,陪我走了半天,累坏你了,快坐下吃吧。”
让施医女坐下,姚桐没什么胃口,陪着她略略动了几筷子,便让丫鬟撤了下去,“你们也累着了,坐下慢慢吃。”
丫鬟们行了礼,便在屏风后的小桌上吃了起来。
施医女打开了南边的门,笑着说:“夫人,这边的观景台,能眺望翠湖风光,您来看看。”
姚桐走到观景台上,放眼望去,隐隐一痕青山,淼淼一波碧水。此时已是夏末秋初,一望无际的青碧莲叶间,挤挤挨挨着一支支饱满的莲蓬,间或有白色的水鸟盘旋俯冲入水,叨起战利品凯旋而去。
“这风光果令人心旷神怡。”
姚桐倚着阑干,微笑开口。
忽然间,厢房门传来叩叩的敲门声。
“夫人,小的来上西瓜汁。”
丫鬟打开房门。
“狗奴才,滚开。”
伴着尖利的骂声,丫鬟脸上已挨了个重重的耳光,白皙的肌肤上瞬时起了五道指痕。
更有噼里啪啦瓷器砸碎的声响,松鹤楼的伙计抱头蹲下,托盘上盛西瓜汁的瓷杯成了一地碎片,鲜红的汁水流了一地。
一地狼藉中,一身红衣的姑娘带着十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冲了进来。
“好个不要脸的贱人,顶着世子表哥的名头招摇撞骗,来人,给我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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