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青棠回过神,那件兔毛斗篷已被岁如挂在衣挂上,发髻也全都松散,齐腰长发被岁如握在掌心。
“夫人,虽然冒昧但奴婢希望您能和督主更亲近些。”她语气温柔,说话时眉眼带笑。
青棠很喜欢她这样的表情,很温暖有母亲的味道。
“姑姑...”
“夫人,督主脾性里控制欲重,向来做事我行我素惯了。这算是奴婢的私心吧,督主他其实很喜欢您,有些事情既成定局,夫人不如宽怀些。”
不知为何青棠从她的身上瞧出了自己的影子,她没忍住开口:“怎么宽怀呢?”
单单凭借岁如的几句话来断定顾青如的感情,让她宽怀难道不是让自己依靠他情绪过活吗?
既然如此宽不宽怀又有什么要紧的。
“夫人,有时候的是为了让自己更好。”她的指尖抚摸上青棠脸上的痕迹,“督主更想要的是与夫人交心。”
青棠没有说话对她笑了笑,拈起支簪子晃着上头的流苏坠子。
与青棠常见的流苏坠不同,这坠子穿的是各色琉璃,五光十色的映出不一样的美丽。
岁如的动作很快,梳完头发又伺候青棠换了衣裳,她深深地嗅了口衣裳沾染的香气,觉得分外让人安心。
“姑姑,我记下了,谢谢您。”
岁如满意的笑笑,也不再打扰青棠,拜过退礼便合门离去。
侍从们似乎都得了吩咐,除了偶尔来添换茶水,糕饼外都离得很远。青棠走去门口瞧了瞧,见各处门前,拐角侍着好些。
她退回里间坐着,日头渐渐到了正央,从起初窗上的一星亮点最后消散了痕迹。
青棠百无聊赖,寂静的屋内有些压抑,她快忘了时辰还没落下叹息就听得外头起了连串脚步声。
再是吱呀一声,浅显昏暗的室内倏然光明,岁如朝她行礼:“夫人,督主等您过去用膳。”
也不晓得是不是岁如与他说了什么,安排的地方没在前头的厅堂,而是择了个静水轩的小花厅。
寒冬腊月,外头的梅花开的正好,正对梅花树的窗户大开一眼过去就是枝头上开得繁茂的红梅。
顾青如正好在窗边,他换了身玄色衣袍,嘴上似是点了胭脂,冷目之下是犹如沁血的红唇。
青棠正瞧着忽然视线相对,她匆匆移开视线慌乱的低下头,又加快步子到了里头不大自在的朝顾青如行礼:“督主。”
声音里加了两分不自然,顾青如全做没听见,目光落到她头上的发髻处轻轻一笑。
倒真没给她照镜子,梳的竟是妇人髻。
又见她脸上伤痕半退不算骇人约摸再上一回便能大好,心情又好上两分。
她既然不自在顾青如也不想逗她,平平面上的神色:“过来。”
岁如和怀玉并其他侍从都在外头候着,青棠敛敛眸子,想起上午岁如说的话顺从的在顾青如身边落座。
她感觉到,掌心和后背沁出细密的汗水,心也砰砰直跳,呼吸也不如素日里平顺。
桌上的菜刚摆不久,还飘着腾腾热气,顾青如拿帕子擦净手,盛了碗热汤给青棠。
因着凑得近,青棠从他嘴唇上的红润瞧出两分干涩,不像胭脂的滋润感反而有些隐约的黑色。
她好奇又不敢问,闷在心里捧着碗,小口小口的喝着热汤。
白腾腾的热气朦胧了顾青如的脸颊,青棠借着喝汤并未看他,只能从尖锐的视线里觉出顾青如的存在。
她越喝越紧张,最后放下碗稳了稳心绪,挑了一筷子鱼肉在顾青如的碗里。方才还利刃一样的视线瞬间温和。
青棠抑制住心头的想法,低眉顺眼的伺候顾青如用饭。
比起提心吊胆的过活,她情愿做个布菜的丫头,脑子里思绪翻涌,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她总觉得早晚一日,顾青如会给她一刀。
“夫人...”
这声夫人叫的青棠心头一紧,下意识的就要跪下还没等她屈膝,顾青如起身一揽将她按在座上:“只是挑一筷子菜的闺房乐。”他挑挑眉没把跟弄得下狱似的说出口。“夫人。”他又说了这样一句话:“别怕。”
青棠脑海里浮现岁如说的那席话,也不晓得是不是因此而宽怀些,适才还紧扣的心绪也逐渐松泛。
“督主。”她凝住心神,定定的看着他:“倘若没有圣上赐婚,您...您会娶我吗?”声音因着紧张而显得干涩,又因为恐惧而有些怯怯。
这声音哪像问询,分明是认错。
顾青如没先回答她,夹了筷子菜到青棠碗里:“这婚事就像这筷子菜一样,咱家不愿意永远落不出咱家手里。”
她没料到会是这样的回答,有些愣神。
“还是说你觉得咱家...”
“不是!”青棠否认。
一个连皇帝都要礼让一二的人怎么可能会被轻飘飘的赐婚压住,倘若他真没有一星半点的愿意,定然落不到他头上。
说完青棠从中回味过来,她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顾青如声音沙哑:“所以这是督主的意思?”
顾青如“嗯”了一声,又挑了筷子菜给她:“多吃些。”
青棠现下已胃口全无,桌上热气腾腾的菜也暖不了她骤然冷下的心,她很想问为什么。
但她又太清楚了,一己私欲罢了,漓月只是个四品文臣的女儿都抑制不住,更何况权倾朝野的顾青如呢?
她僵着身子,脑子里的那根弦嗡嗡作响,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分不清哪儿是哪儿。
“督主...”青棠终于缓过劲儿,她躲开顾青如的视线,毫无生气的望着窗外的红梅。
顾青如挪开眼,不想瞧见青棠现下的神色,失控的情绪又浮上心头,他扳过青棠的脸:“那会儿不是想知道口脂是什么吗?”
语气冰凉:“是血。”
啪嗒。
手边的筷子打在大理石板上,青棠紧紧抿着嘴角平复许久才说:“督主生气了?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猜测,他这副样子见多了竟也不觉得骇人了,从他紧蹙的眉头和神色里隐约看出里边的不愉快。
顾青如似乎有些意外“哼”了声,但是语调里没有多少不满。
青棠状似不经意的扫了眼见他并无更多的异色,心下松口气,开口:“那督主喜欢我吗?”
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何会问这样一句,许是为了以后,许是为了让自己宽怀些又或者只是想书和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