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个五岁左右的女孩子先进来。”
蒙着轻纱的大丫鬟,轻轻一招手,将戏班子里的六个五岁左右的孩子带进了花厅里,姚夫人就在那里。
“这是怎么说?”
人一走远,立时响起一阵嗡嗡声,忐忑的心更不安了。
“别怕,过来。”
姚桐绽开大大的笑,手里举着一个黄橙橙的梨,招着这些孩子走近。小孩子们看看她的笑脸,又望望她手里香喷喷的梨子,大眼睛里露出渴望,终于一个胆子大的孩子,走了过去。
“真乖。”
姚桐摸摸她嫩呼呼的脸颊,把手里的梨子给了她。
五岁多的小孩子本性都是活泼的,有了先例,都忘了害怕,走到她身边,仰着小脑袋,湿漉漉的眼神,看得人心里软乎乎的。
前世姚桐便是个极有孩子缘的,现在看着这些软萌萌的小萝莉,打从心里喜爱,小孩子最能分辨大人的喜怒,察觉到她的善意,不多时,就放开了性子,嬉闹成了一团。
“喜欢吗?”
卖力的啃着梨子,吸着柿子,掰着石榴的小萝莉,齐齐的点头。
“好吃吗?”
咬了一嘴点心渣的小萝莉用力的点头。
“想要每天都吃吗?”
大力的点头。
“姨姨每天都给你们吃。”对上一双双水亮亮的大眼睛,姚桐笑容更大了,“只要你们唱一首歌哦。”
这么简单,小萝莉们也笑得欢实。
“来,击掌。”
一大六小,齐齐欢呼。
“现在先跟着锦霞姐姐去换件衣裳。”
其他人可就没有这几个小萝莉的好待遇了。
当三家戏班子的当家台柱子——大青衣,紧张不安的走进来,看见款款坐在太师椅上的女子,同时冒出了一个念头,如此绝色,难怪得了世子爷爱宠。
“三位这边请。”
锦霞板着脸将三人带到了里间,命人给她们换好了衣裳,一人发了一张纸,“按照这上面的内容,演一段戏。”
自诩见多识广的三个大青衣懵了,不是让她们唱戏吗?这是什么意思?
锦霞有点小得意,她之前也不懂什么意思,不过夫人说了,她要排一场新戏,一场从来没有过的新戏。
“锦霞姐姐,奴不识字。”
“......我念给你们听。”
锦霞念了一遍,“听明白了吧,来,出去吧。”
姚桐头疼的按了按脑门,“停。”
“我要的是坚忍,不是懦弱,不是哭天抹泪。”
“下去吧。”
“锦霞,唤其他人进来。”
忙活了一天,姚桐挑选出了除了女主角外的所有角色。
“明天,开始排练。”
姚桐骨子里是个急性子,算算日子,距离郑王寿辰只有二十多天,为了一举成名,整个别院都忙了起来,日夜不休。
直直忙了七八日,便已有模有样。
“今晚在临风亭里彩排。”
听着夫人说出的新鲜词,一众人见怪不怪,也能猜出意思了。
“世子爷,夫人在前面亭子里排戏。”
贺铮寒当日应下了姚桐,就随她折腾了,并未过问,这些日子,又事务繁忙,整日待在王府召见文臣武将,今晚才得了空。
一进园子,便听见萧声呜咽,琵琶惨淡,一片凄凉,眉头便是一挑。
“奴婢参见世子爷。”
远远瞧见这一行人,锦霞连忙迎了出来,跪在地上,将贺铮寒拦了下来,“请世子爷留步。”
“夫人......夫人说好戏留在后头才好看,求爷......先停一停,等到郑王寿辰再看......”锦霞顶着巨大压力说完,抖成了一团。
“......听她的。”缓缓露出个意味不明的笑容,贺铮寒转头走了。
......
转眼便到了郑王寿辰。
郑王姚敦一贯奢侈,虽然手上的州府被贺铮寒夺了大半,但富庶的汴州还在,王府的金银还在,故他这个四十大寿还是大肆操办。
席开百桌,奢华而铺张。
晚宴在金明湖上举办,笙歌曼舞,说不尽的旖旎。
不一时,两个十三四岁的少年,金冠玉带,一人一把宝剑,生机勃勃的跃上搭在湖中的台子,“恭祝父王生辰大喜,儿子们为父王献上一舞。”
两人先冲着台下团团一揖,得到了首座中年男子慈爱一笑,便长剑一横,你来我往的打斗了起来,两人是双胞胎,一模一样的容貌,一模一样的装扮,粉面红唇,长得不错,这么一场下来,下面众人连连叫好。
“真真是麒麟子,翩翩少年郎。”
“王爷、王妃好福气,有一对如此出色的儿子。”
郑王哈哈一笑,握住了郑王继妃的手,“阿茵,你看咱们的儿子,多出众,本王多谢你了。”
“王爷,让人家看见。”郑王继妃嗔了他一眼,生了三个子女,年过三十,无论面容还是身段,她还是妩媚惑人的,这一眼看得郑王心头一热,手一滑,滑进了她衣袖里。
忽然,一阵泠泠的琴声响起。
这琴声美妙动听,一曲终了,赞叹声不绝于耳。
郑王继妃得意一笑,她的女儿自然是最出色的。
“女儿恭祝父王生辰大喜。”
少女的声音如黄鹂出谷,清脆娇俏,虽然隔着一道薄纱,看不到她的容貌,但这动人的声音和娉婷的身影,更为勾人。
定是位高贵的大美人。
“儿子能文能武,女儿蕙质兰心,王爷儿女双全,羡煞旁人。”
“王妃娘娘,您可得给我们说说,怎么养出的这么优秀的孩子啊。”
一声声奉承,让郑王夫妇喜上眉梢。
一家人父慈子孝,和乐融融,仿佛郑王只有这三个子女,仿佛那个被他当做棋子的女儿从来不存在。
郑王姚敦喜滋滋的站起身,准备圆满结束这场宴席。
“且慢。”
“女儿还未奉上寿礼,父亲怎么能结束呢?”
众人呼吸一窒,只见数百盔甲鲜明,凛凛生威的铁甲卫,护着一顶红缎香轿而来,那声音就是从轿中而来。
“冀王世子的铁甲卫!”
“里面的莫不是......嘶......”莫不是......被郑王当做诱饵的大女儿......据说郑王这个女儿是早逝的原配留下的嫡长女,和继妃所出的三个子女向来不睦......
郑王脸色黑了下来,就要喊人将这些人拿下,却听一声轻笑。
“怎么,郑王不欢迎本世子吗?”
众人视线瞬间凝在了迎面而来的男子身上,他穿着墨色锦袍,越发衬得他高大魁岸,气势如山,身在人群中,存在感依旧强大到不可思议,一举手一投足,皆是威风八面。
冀王世子贺铮寒。
“不敢.....贤婿说笑了。”不得不说郑王脸皮之厚,这种时候竟还能开口唤他贤婿,也不想想自个亲手结下的死仇,“贤婿要来,怎不提前通知,本......我也好提前准备。”
湖岸的台子已被铁甲卫控制,姚桐带着人有条不紊的开始布置。
“噤声,看戏。”
贺铮寒大马金刀的坐在郑王让出的首座,烛光映在他脸上,五官凌厉深邃,如刀削斧刻。
变故一起,便被郑王继妃拉着避到一旁的姚檀,忽然满脸羞红。
“母妃,他......他也没那么可怕......”
郑王继妃脸色一变,还没来得及说话,突然一阵喧哗。
她抬眼一看,只见台子上飘起了纷纷扬扬的大雪,衬着一串串灯笼,宛如鬼魅。
“咳咳咳。”
大雪纷飞中,走上一位风鬟雾鬓的美妇人,气度华贵,却面色苍白,身形瘦削,一看就知是个久病缠身之人,她绕着台子走了一圈,不发一语,人人缺都能看得出她满腹愁肠。
这时候她才启唇开口,郑王继妃脸色一下子难看至极。
直到这美妇人口中吐出一口血,飘飘的倒在台上,一个小小女孩,哭喊着叫母妃,不要扔下女儿一个人,姚檀觑到母亲神色,骤然明白了什么。
可她们根本无法阻止。
台子上的雪下得更急了,萧声呜咽,听得人凄凄惨惨戚戚。
“小白菜,地里黄......”
悲伤的童声裂云穿石般响起,一个五六岁,生得粉雕玉琢,极惹人爱的小女孩,穿着一身单薄的白衣,扎着两个麻花辫,大大的眼睛里满含着不合她年龄的苦悲,一声声的唱着。
“小白菜呀,地里黄呀;两三岁呀,没了娘呀。亲娘呀,亲娘呀!”
“跟着爹爹,还好过呀;只怕爹爹,娶后娘呀。亲娘呀,亲娘呀!”
最后两句,是尤其凄楚的童声合唱。
郑王继妃要紧牙关,眼神恨极。
“娶了后娘,三年半呀;生了弟妹,比我强呀。亲娘呀,亲娘呀!”
无数目光落在了郑王继妃身上。
“弟妹吃面,我喝汤呀;端起碗来,泪汪汪呀。亲娘呀,亲娘呀!”
“亲娘想我,谁知道呀;我思亲娘,在梦中呀。亲娘呀,亲娘呀!”
声声含泪,字字泣血。
一声声亲娘,直直戳在人心窝子上。
有心肠软的妇人,忍不住泪流满面。
“娘啊,啊啊。”
郑王麾下一个以骁勇出名的将官,爆喝一声,嚎啕大哭,知道他身世的人,明白他这是想起了自己的遭遇,亲娘早逝,在后母手里,吃足了苦头。
“桃花开花,杏花落呀;想起亲娘,一阵风呀。 亲娘呀,亲娘呀!”
哀婉凄绝的童声袅袅而止,哭声呜咽声一直没有停歇。
台子上的装饰趁着这短短的功夫,陡然变幻。
大雪天转瞬成六月夏日,白色的灯笼全部换成了贴着喜字的大红灯笼,乐声一改哀戚,吹起了喜庆的凤求凰。
当一顶红缎子喜轿被抬上台,再迟钝的人都猜出了台子上的场景,这是一场喜事啊。
此时,天色已黑,宴席上昏昏暗暗,唯独台子上点满了灯笼,一片亮色。
“嘶......”
猛的吸气,不敢置信的看着那顶香轿。
“母妃,那是姚桐......是她......”